以書為詩的歌者——速寫劉安成
面對變化莫測的大自然,面對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面對充滿魅力的文學史上的名著,一個情感充沛的人,不可能無動于衷。當你靜靜地望著一輪明月,當你奔馳在綠如顫毯的草原,當你登上數千米高的頂峰,當你的心上人對你嫣然一笑,當你閱讀歷史上曠世的書法名作和詩詞名篇,你的心會由此而感動、而搖蕩、而震撼、而顫抖、而崇敬,你就會忍耐不住地、一如馬克思所說的試圖用各種語言去“藝術地掌握世界”。盡管我們這些蕓蕓眾生遠不能與古今中外文藝大師們相提并論,但文藝最終的作用是以此征服大眾,從而創(chuàng)造出各種藝術形式和各種層次的藝術作品,并從中脫穎出更多的藝術人才,這正是那位大胡子老人所憧憬的未來人們的生活,那是一個人人都是勞動者又都是藝術家的令人夢魅以求的美好世界。
之所以發(fā)了以上一通感想,是因為我突然想到了大概可達到那美好世界的一位名為劉安成的朋友——這位以學財政又服務于財政部門多年而并非很年輕的“年輕人”,渾身充滿了藝術細胞,他在全力完成關于數字及數字分配的公務之余,在文藝上全方位地展示了其才華——
他愛文學,文學可謂各種藝術的母體,很難想象,一個在文學上沒有什么基礎,對文字組合的美及其內蘊沒有什么感覺的人,會在其它藝術形式上取得為世所公認的成就。這里不論及安成所寫的大量散文,僅僅摘引他到草原后用手機給我發(fā)來的一段即興信息即可看出其文字上的功夫:“海拉爾素有草原之都、北國碧玉之美譽,我被這里‘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綺麗畫卷深深感動了!很少有什么地方讓一向挑剔的我如此怡情曠神——藍藍的天空,青青的牧場,潔白的羊群,翠綠的湖水,以及在廣袤無垠的千里草原縱馬馳騁的快意,足以讓人樂不思蜀!大自然以無與倫比的神奇賦草原以靈魂,造就了這片雄渾壯美的大地;又以其執(zhí)著的偏愛,賜予她無盡的寶藏。草原用自己博大的情懷、獨特的風姿、燦爛的微笑,用大森林大草甸大水域大口岸大民俗大氧吧發(fā)出圣潔的邀請,歡迎我們的到來……”下邊還很長,僅以上文字即可看出這是一個對大自然、對生活充滿激情的人,一個能駕馭起文字來表達自己感受的人。他的其它散文也同樣文字優(yōu)美、富于激情,能以一顆真誠的心深深地打動著讀者。
他愛音樂,愛歌唱。他有一副天生的男高音歌喉:高亢、沉厚、帶有磁性,且充滿韻味。人們欣賞到他的歌聲大多在卡拉OK廳,不論多少人在一起,只要他在場,便會技壓群芳,此時的掌聲、呼喊聲、口哨聲使人們興奮、激越,隨著他歌聲的旋律人們的心在巨烈地起伏、跳動,只要他在場便會將氣氛推向一個又一個高潮。當然,在重大的演出活動中,他也常常征服觀眾,獲得過多次獎勵。不過,音樂、歌唱最令人愜意處,是在與大自然的交融中才會真正使人們沉醉。你看,仍然是發(fā)給我的那條信息,最后他寫道:“純粹的原始生態(tài),圣潔的游牧風情,燦爛的歷史文化,使我早已陶然忘機!我沒吝嗇自己的歌喉,以其熱烈和奔放,縱情地在空曠無垠的大草原上瘋狂地嘔歌了一把——好爽快喲!”這種本真的流露,這種與大自然的互為,這種才是音樂的至境和本質。
他還善于朗誦、表演、說相聲、乒乓球,籃球也打得很好,但這一切,包括文學、歌唱等,在近十多年均退居到他業(yè)余生活的第二位、第三位,因為,他已將自己交給了另一項更為迷人的事業(yè)——書法。我曾根據古今許多書家(包括自己)的體驗,認為書法是一門這樣的藝術:只要人們一接觸她,便會被攫獲,并沉迷得甚深,以至永遠也不會離開她。為什么?我曾與安成交換過看法,認為書法這一中國最古老的藝術,其抽象的線條,蘊含著極為深厚的中國大文化;中國人的宇宙觀、審美觀及獨有的思想觀念在書法中體現得淋漓盡致;而實踐者則可在其中獲得主體精神最暢達的釋放;包括初學者的臨帖,都是一種在被古人法度束縛中對自己能力的肯定和對主體意志的強化過程,是在戴著美麗的枷鎖跳著最愜意的舞蹈。安成這十多年的狀況大概和我三四十年前時頗為一致,業(yè)余從事書法的學習、研究,比后來成為專業(yè)書家并將之視為每天必須做的工作時更為專一、沉迷,因為單純,僅僅為了對美對詩意的追求,所以我們都從書法中感到了強烈的詩意的美,像面對一位具有深刻內涵而又極富豐韻的女神,愛的那么深,那么虔誠。我們都是在以詩意的感悟中走過來的。
我記得十多年前他拿著自己的書作來找我“請教”,他說他每天除工作后幾乎都在寫字,因為書法的美使他感到了一種難以表述的心靈悸動,寫字的過程能給他帶來最大的快樂;但他又說,有人看了他的字,說他恐怕十年也寫不成什么樣子,這又使他陷入苦悶和幾乎絕望中。他問我,并讓我表態(tài),他是否還能寫下去。我說,首先你能從書法中感到美,盡管自己目前還掌握不住,但這應該是學書者最為重要的,因為藝術地感悟遠比被動地書寫更能使人真正地進入狀態(tài),這也是從藝的重要基礎;而第二點,就目前所書作品看,還未入道,即還未深入地臨帖,而“臨”則是學書者甚至是取得任何成就書家一生必須要做的功課。好在安成的字中流露出一種暢達之氣,這是由于先天所具有悟性的自然流淌和表現,有了這一點,加上正規(guī)嚴格的訓練,將會有所成就。他說他寫過楷書,而最熱愛的是行書,行書意味之中和,與規(guī)范的楷書和張揚的草書相比會為更多的人所欣賞接受,他說他想今后以行書為主進行學習、創(chuàng)作。他還說,他很想用書法書寫自己的文章,將書與文融會,并體現出音樂的韻律之美。我說,這種書與文、書與音律結合的至高境界,要建立在對筆墨技巧嚴格掌握的基礎之上,要進入自由王國,必先沉于必然王國,進行一番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臨摹訓練,否則,以書抒發(fā)其情感、進行詩意的表現只能是一句空話。對這些話他表示認可,這樣,我們就共同選擇了能八面出鋒、具風檣陣馬氣勢的行書大家米芾做為他學書的入手點和突破點。具體做法是從臨《苕溪詩》開始,寫上兩年,打下基礎,再臨其手札,學較狂放的作品,以求能較為自由地進行創(chuàng)作。茲后的進展表明,這條路對他來講是頗為合適的,他愛米書,從心底與其有共通之處,故進步很快。學書其實又難又不難,難就難在許多人整日揮毫而不知臨寫經典作品,寫了多年,由熟至俗,百法難醫(yī);說其易,也容易,古人有話云:“書無百日功”,意思是只要學習方法正確,加上悟性,幾個月內即見功效。以安成的靈氣和刻苦,兩三年下來,便基本上掌握了米書的結體、用筆,并可以此進行試驗性創(chuàng)作。而又過幾年后,一次省財政系統(tǒng)書展,他的一件六尺條幅作品便以氣勢的暢達、字法的嚴謹深深地打動了觀眾,從而被書法界所看好,這次不算很大的展覽,可以看作是他書法實踐過程中的一個轉折點。
安成學書的刻苦是常人做不到的。他每天早晨五點多起床,先臨兩個小時帖再去上班;省內出差,他總是帶著字帖,沒條件臨寫,便抽空心臨,即欣賞,大有古人“馬上、廁上、枕上”之勤奮;甚至出國時也未忘記此道,前年他到美國考察一個月,箱子中裝了一刀宣紙及毛筆、墨汁、字帖,每天仍然晨起練字,同時也創(chuàng)作數十幅作品,作為代表團禮品贈送美國的有關部門及有關人士,這一白紙黑字加紅印章的東方獨有藝術,很讓黃頭發(fā)的洋鬼子們開了眼界。由于作品積累較多,前年他出了一本八開書法及散文集,在書界影響較大,各方評價甚佳。兩年過去,他為了提高對書法的認識,又到北京大學書法班進修。他聽到了許多著名專家學者關于中國大文化的演講和課程,作為底蘊,他感到自己更豐厚了。但他也很清楚,文化底蘊很多時候并不與創(chuàng)作水平成正比。書法是一門獨特的視覺藝術,書法創(chuàng)作是藝術行為,對線性美的把握,對墨分五色和章法布局的恰當處理,對每個字結體、用筆和行氣、神韻微妙之處的掌握等藝術實踐,是需要藝術家敏銳的感悟力來完成的。安成也知道,能將學識轉化為創(chuàng)作的內驅力和動力,從而達到文化底蘊與創(chuàng)作結合到天衣無縫是難而又難的,故安成一方面讀書,同時決不放棄臨帖與創(chuàng)作。近日與之交流,他說他現在已開始了以已之書法書已之文,因為書史上的千古名作“三大行書”均是如此產生的。他說他有許多要表達的東西,他的經歷,他所到過的名山大川,他對社會的感情等等,都想通過書法進行傾訴。當然,這應當是一種追求,也可以說是對書法認識的飛躍,完全可以大膽地進行嘗試,說不定由此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會成為他的代表作。不過我也表明了了我的看法,在書法創(chuàng)作中,文字內容應當說極為重要,我個人在創(chuàng)作作品時,對不同書體所選相應的詩文是頗為嚴格的;但同時又不可使書法成為文字的附屬品,書法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形式往往成為主體,豐厚的文化底蘊只有在對形式自由把握的精熟之后才會自然地與之融會,從而形成互為激勵又互為制約的最佳創(chuàng)作機制。在文藝創(chuàng)作中,文勝質固然不可,而質勝文更容易忽略形式美從而走到淡化藝術語言的錯誤道路上,近大半個世紀,尤其是上世紀四五十年代以來,這種教訓是深刻的。好在安成對這一藝術規(guī)律有著明確的認識,這體現在他近期創(chuàng)作的數以百計的作品上。
前幾天他到我家,抱了一大捆托好的作品,他說讓我替他選選,最近再出一本作品集。作品形式多樣:斗方、條幅、橫批、扇面、楹聯(lián)、長卷、無所不包,很讓人開眼界,這說明他已自由地掌握了多種創(chuàng)作形式。書體仍以米家行書為主,但已有所變化,這說明他很專一,有富于創(chuàng)造。書法創(chuàng)作最怕的是所謂的“五體皆能”,實際上沒有一個人能達此目標,“皆能”實際上是“皆不能”。書家的正確成長過程是攻其一家,寫深寫透,再逐漸融會,稍有變化即可立家立派。安成的“始終如一”,建立在對學書之路正確把握的基礎之上,值得肯定。除了行書,他又拿出幾幅簡書作品,他說這是為了從漢人隸書中吸取用筆的方法。此種思路乃近代有識者所通常采取的一種變法手段,有理論基礎,又有實效,明此者可以稱“家”。他的這些作品,文字內容主要仍是古人名詩名句,亦有自作之文,但無論寫什么,其關鍵是怎么寫,并且要明了為什么要這么寫。他說,他仍然將書法視之為近乎純形式美的藝術,一如音樂的音符,二者同為抽象藝術,同樣最講究韻律美,但最后的結果還是藉此成為自己的心曲,用來或傾吐,或敘說,或吶喊,總之,書法對于他是種表達情感的“心畫”,是與歌曲一樣的詠嘆方式,且是較其他藝術形式具有更為豐富的內蘊,更能強烈地張揚主體精神的且最適合他的表現方式。他說,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后的歸宿,恐怕應該是——書法,這一使他永遠也不會離開的精靈了!
2008年9月28日速就于中州揮云齋
(周俊杰,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學術委員會副主任,河南省書法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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